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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潮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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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潮漲

[空曠低垂的原野, 你要問的那些話,風雪已經替我回答你了。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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荒涼的戈壁山,偶爾有幾株黃色雜草, 光線往西邊蔓延過去。

天逐漸黑沈,四周也都模糊起來,遠處的雪山也看不見了。風裏夾雜著愈來愈大的冰點與雪花,刀割似的撲在臉上。

舒雲站在原地, 把羽絨服的帽子戴了起來, 她已經冷得不行。

時不時掏出手機看信號, 但這裏地形太覆雜了,又在兩個州縣之間, 荒無人煙的一段路,離哪邊都有一百多公裏的距離。

她沒有安全員和主管的手機號,現在辦公多用微信交流,但微信電話在這種斷斷續續的網絡裏根本打不出去。

十二月的青海, 天一黑氣溫就降得厲害,晚上都是零下十幾二十度。

她不能在這裏待很久, 太冷了人會失溫的。

可手機在這種溫度下掉電極快。她幾乎一嘗試發送信息打電話, 電量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。

眨眼間,信息和電話沒撥出去, 百分之七十的電就掉到百分之十。

舒雲一動不敢動, 她捧著手機, 心軲轆沈底, 懵然而絕望。

她胸膛慌張起伏著, 又生氣又害怕。

她這麽大一個人還沒上車呢!她之前來風場都不會遇見這種事, 那些人都在幹什麽?

她不敢再連接網絡打電話,她四處瞅瞅, 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。

這個風場開車回市區至少三小時,難道她要等他們回去了發現自己不在再開車回來找?

舒雲把手機揣進胸口裏,用自己體溫捂著,以免電量再往下掉,她往遠處亮著路燈的馬路上走。

這段路寒冷蕭瑟,放眼望去,凜凜夜幕雨雪裏,只有遠處幾戶依稀亮燈的牧民,但距離太遠,她走不過去的。

天更黑了,道路上許久不見一輛車,她只能先沿著戈壁往回走。道路的沿途有信號基站,等她走到基站邊再打電話,信號應該會好一點。

舒雲凍得直發抖,她縮著身板,半跑半走地往前挪去。

……

梁遇臣開車在路上飛馳。

後面電力集團的兩輛皮卡也跟著。

雪點混著冰渣打在玻璃上,車外疾風作響。

梁遇臣盯著一望無盡的道路,黑夜幽藍遼闊,零星的路燈從他身上劃過。

手機持續不斷地撥打出去。

舒雲那邊一直聯系不上,偶爾信號好能打通幾秒,但沒等到人接通,信號又再次滅了。

不是他這邊的問題,應該是她還在戈壁風場裏,又遇雨雪天氣,網絡時有時無。

頭一回體會什麽叫心急如焚。

梁遇臣臉色陰沈,一言不發地開車。

進入戈壁範圍,四周黑黢黢的,沒有燈光,整個世界只有腳下這一條路。

他持續不斷地打電話,終於,這次通了——

“滿滿?”他將車停在路邊,怕往前走一點又沒信號了,“你現在在哪?”

問完又覺得自己這話太無厘頭,便改了問句:“在風場?還是在哪?”

舒雲那頭蹲在一個信號塔下面,冷得瑟瑟發抖,她把焐熱的手機貼在耳朵上,就著最後百分之五的電量接起梁遇臣的電話。

男人的聲線有些急促,但仍舊磁沈,舒雲聽著,驚顫的心竟平覆大半。

“我、我好像從風場走出來了。”她聲音混雜著風聲和電流聲,帶著點發抖的哭腔,“可梁遇臣你又不在青海……”

“我在這裏。今天剛到的。”梁遇臣語氣很定,“你在道路邊還是在戈壁上?”

舒雲心裏一抽,她茫然看看周邊,“我在路邊,但我不知道是哪條路,路上也沒有車。”

梁遇臣大致有數,心落了一點,“你別怕。我就在你附近了。”他又問,“看得見周圍的路牌嗎?”

舒雲搖頭:“我這一段好像沒有路牌……太黑了我看不見。但我找了個基站,我在基站下面,信號會好一點……但我手機也快沒電了。”

梁遇臣記下她的關鍵詞,立刻問:“基站塔的編號看得到嗎?”

舒雲醒神,基站塔的編號是獨一無二的,可以很快定位,她踉蹌著站起來:“我看看……”

她把手機拿下來,看見只有百分之二的電量了,她點開手電筒:“在哪看啊?”

“應該不難找,別怕,耐心一t點,繞著圈看看?”

舒雲照做,她聲音一亮:“看見了。”

她飛快報給他。梁遇臣記下,發給在公安系統的朋友。

舒雲看著雪點紛飛,已經在戈壁上落了一層,她有些無助:“……梁遇臣,這裏太冷了,我手機電量要掉沒了。”

梁遇臣:“站那別動,聽見沒有?”

那頭沒有聲音,他蹙眉:“滿滿?”

聽筒裏傳來“嘟嘟”的忙音。

舒雲看著自己黑屏的手機,已經徹底沒電關機了。

她心頭沮喪,但又燃起一絲希望,梁遇臣肯定會來找她的。

她身體冷到僵硬,剛剛想站起來活動一下保持熱量,但腳下一絆,踩到松動的戈壁泥土,一把栽了下去。

梁遇臣很快收到朋友發來的定位,他重新啟動汽車,往目的地飛速駛去。

他將車開上戈壁,開著車燈放慢速度,目光在一望無際的黑夜和紛紛揚揚的雪點裏找人。

遠處有個尖塔反射了一下光線,他似乎看見了基站。

梁遇臣將車開過去。

他推門下車,寒風裹挾著冰雪一霎撲進胸膛。他咳嗽兩聲,攥著手機打開手電筒,在積蓄了一層薄雪的戈壁上踩出腳印。

“——滿滿!”

他的呼喊吞沒在晦暗裏。

他目光瞭望四周,看得很仔細,怕錯落過任何一道黑影。

忽地,基站下面的土丘後傳來一點聲響,窸窸窣窣的。

有個灰色的影子在掙紮,那個身影回應了他:“梁遇臣,我在這……”

濃稠的夜色、風聲、雨雪,在這一刻悉數安靜下來。

梁遇臣大步過去。

栽在土丘後的身影越來越清晰。

舒雲抱著一只腿坐在地上,肩上、帽子上全是雪,她齜牙咧嘴地,小臉也凍得通紅,即便帶著羽絨服的帽子系著圍巾,人也冷得不行了。

“梁遇臣……”她看見熟悉的身影,茫然開口,有一絲終於得救的恍惚。

梁遇臣沈著臉,卻一把抱住她。

風聲在黑暗裏呼嘯。

舒雲冰涼的臉就這麽貼在他胸口的毛衣領上,他的氣息仍舊微苦而熨帖。

她的心像被他一把撈住,熱烘烘的,重新跳起來了。

舒雲伸手回抱住他。

他力道收緊些,抱她更緊。

梁遇臣伸手隔著羽絨服的帽子揉揉她後腦勺,語氣裏一絲不易察覺的抖:“沒事就好。沒事就好。”

舒雲搖頭,要他別擔心:“我沒事的,就是好冷……太冷了。”

零下二十度的青海,呵氣成冰,她要再待幾個小時估計得凍死了。

梁遇臣捂住她的手,他手掌溫熱,捉住她兩只手揉在手心裏,給她焐熱。

忽地,他無意識低頭輕輕吻了一下她冰涼的手指。舒雲心頭一顫,竟有些說不出話來。

梁遇臣站起身,想把她拉起來,剛一用力,她立刻“嘶”了一聲:“疼!”

他擰眉:“哪兒疼?”

“腳崴了,剛剛在那滑倒了……”她往身後不知什麽地方指了一下。

梁遇臣沒心思跟著她看,伸手捏她小腿:“哪只?”

“左邊。”

他重新使勁兒,把人給小心扶起來:“站起得來嗎?”

“起得來……”她掙紮兩下,如藤蔓攀著大樹,借著他的力道慢慢給站了起來。

梁遇臣脫下自己身上防風的大衣,抖落掉上面積蓄的雪,又給她拍掉羽絨服帽上肩上的冰渣,把衣服裹在了她身上。

舒雲不肯,但力氣又推拒不過他:“那你穿什麽?”

“我沒事。”梁遇臣似乎咳嗽了兩聲,轉過身背對著她微微彎腰,“上來。背你過去。”

舒雲看他平常高高在上的矜貴身體彎折著,心頭一怔。

見她不動,梁遇臣回頭催促地看了一眼。

舒雲睫毛微顫,趕緊伸手搭上他脖頸,裹著他的風衣爬上去,緊緊貼住他寬闊有力的背肌。

梁遇臣兩手分別托住她兩只大腿,稍稍往上顛了一下,他背著她一步個腳印地往汽車的方向走。

手電筒的光只能照亮前面五六米的距離,剩下都是一片昏暗,腳下的戈壁雪地咯吱作響,頭頂夜幕仍舊飄著雪花。

仿佛天地只剩下他們兩個人。

白點在他們臉頰邊嘴唇邊飛舞,舒雲眼底有些模糊,她鼻子發酸,心底柔軟又鼓脹,她手臂抱緊他脖頸,把臉從後面埋進他頸窩裏。

不知是他脫了層衣服的緣故,她感覺他好像比之前瘦了些。手臂環著他,肩肌和骨架感都更清晰硬朗。

梁遇臣察覺到她越抱越緊,淡淡一笑:“你要真想我,力氣留著回去使。我現在還得背你。都快被勒得喘不過氣了。”

“……”舒雲臉驀地一紅,這人一段時間不見怎麽還是喜歡不正經說話。

她擡手捂他嘴:“你給我閉嘴。”

梁遇臣無言一笑。

舒雲知道他背自己很累,嘴巴要呼氣,一會兒便松開手了。

他又將她往上顛了一下,加快腳步走向車邊。

拉開車門,他扶著她坐進副駕駛。

舒雲看見他頭發和肩上都沾了雪花,她擡手給他撣掉。

梁遇臣任她拍打,等她弄完,才關上門走去駕駛座。

他摁開閱讀燈,將暖氣打到最大,而後去關心她崴傷的地方。

“是腳踝崴傷了?”他手臂伸過來,往下,隔著她的靴子微微一按。

她拍他背:“疼疼疼!你別捏!”

“疼死你算了。”他蹙著眉直起身,幾分沒好氣。

“……”

現在人找到了,焦急的情緒消散大半,心裏積壓的火氣便要撒洩。

梁遇臣看著她:“掉隊了不知道第一時間給企業打電話?”

舒雲摸摸鼻子:“我打了,但風場信號本來就不好,今天天氣也不行,下雪後信號更差了。而且我只加了他們微信,平常工作都是當面聊,也沒什麽打電話的機會,就沒添加他們的電話。但微信根本打不通。信號太差了……而且手機電量一會兒就掉沒了。”

說到這,舒雲有些後怕:“我也不知道怎麽弄的,我下來給風電機拍照,一轉身人和車都不見了……”她語氣低落下去,“我那麽大一個人沒上車呢,他們居然毫無察覺。”

梁遇臣聽著,目光也有些泛冷,心裏合計著怎麽把這筆賬也給算了。

車廂裏氣溫回升,舒雲四肢活絡些了,她拉下他裹在自己身上的風衣。

車內安靜極了,尤其是兩人同時不說話的時候。

她見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,下頜卻繃著,忍不住問:“那個……你為什麽突然來德令哈了?”

梁遇臣轉過臉,就這麽看著她,又不發一言。

舒雲呼吸屏著,避開他幽深的目光:“……為工作?”

“不為工作。”他說。

梁遇臣看著她白皙的小臉,這一個多月,她也瘦了。

“我為什麽來這兒,你真感覺不到?”

外面狂風呼嘯。

舒雲吸了口氣,胸腔酸澀:“感覺得到……”為我。

她望著前面一望無盡的黑夜,仿佛他們處在另一個星球,“可這裏離南城好遠,你過來,路途又累又耽誤工作。我……”

她搖搖頭。

梁遇臣看她腦袋垂下去,伸手別過她掉落的發絲,把人再度攬進懷裏。

他神色也有些松動,他拿唇瓣碰了碰她額角:“滿滿,以後別再和我吵了,我們有話好好說,行嗎?”

舒雲吸吸鼻子,臉埋進他衣領裏:“嗯。”

-

車往市區開。

梁遇臣帶她去了醫院,掛了個急診外科。

一路上他接了三四個工作電話,還有電力集團那邊打來的,說想派人過來醫院道歉慰問一下,請他發一個地址。

梁遇臣沒應,只說明天會去企業,到時候再談。

醫生在給她冰敷,還有她手掌上,應該是摔跤的時候手在哪摁了一下,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。但天氣太冷太黑,凍得沒有任何痛感。

舒雲坐在外科的藍色鋪單床上,看著門外接電話的男人。

他半背對著自己,一手舉著手機,一手落在兜裏,身影頎長挺拔,雖看不出情緒也聽不清聲音,但她瞧著他的方向,只覺得莫名安定。

冰敷完,女醫生又給她清理手上的傷口,問她:“男朋友呀?”

“嗯……”舒雲不好意思點點頭。

“你男朋友看著不怎麽說話,還挺關心人。”女醫生給她往手上倒生理鹽水,“剛剛我說要給你清創,他第一句就問,會不會很疼。”

舒雲另一只手放在腿上,微微攥拳,她盯著自己受傷的那只手,心裏怦怦的。

冰敷完包紮完,醫生又給她開了藥水。

梁遇臣打完電話走進來,扶著她去走廊上坐,他去拿藥。

舒雲看見一旁有自動充電的地方,她單腳蹦跶著挪t過去,將手機充上電。

一開機,餘一的好幾個未接電話便湧了出來。

舒雲趕緊看眼時間,已經九點半了,今天狀況頻發,她都來不及按時通知他下班。

她給他回電話過去。

餘一:“老大!你終於回電話了!你現在在哪啊?回來了嗎?”

舒雲忙說:“你放心,我已經回市區了。你下班了吧?”

餘一:“還沒。老大你沒回來我怎麽好獨自下班。話說老大你現在在哪,我來看看你。”

“不用啦。我在醫院呢。”

“那我更得來了!”餘一著急道,“而且你的包都還在辦公室呢,我順道給你拿過來,還有白天我完成的一些表格,你還沒簽字。”

他這樣說,舒雲也惦記起自己的包還有工作:“那行。我把定位發你。”

掛斷電話,她又去處理微信上的未讀消息。

電力集團的主管給她發來了一條長長的私信,舒雲看了兩眼,大致是說,這次的失誤是兩位財務老師粗心大意,他代替下屬誠摯道歉,希望她不要追究。又打感情牌,說自己即將升職,不好在這個關頭出什麽事……

還沒讀完呢,梁遇臣已拿完藥回來了,瞧她單腳站在手機充電樁那看手機,跟個金雞獨立似的。

他走過去,幽幽開口:“腳現在不覺得疼了?”

“疼的疼的……所以只站一只腳呀。”舒雲從屏幕裏擡頭,沖他無辜地眨下眼,“就充一小會,手機沒電了,我得趕緊回消息。”

梁遇臣沒再說什麽,目光落到她手機上,看見電力集團的那個主管發來的消息。

他隨便瞟幾眼,已將大致的意思理解清楚。

“不用理他。”梁遇臣說,“你又不是他的下屬,為什麽要原諒他的錯誤?”

舒雲一楞,擡頭:“可我不回的話,後面還得交流工作,我怎麽好開口……”

梁遇臣瞧她一眼,接過話來,語氣很輕卻很篤定:“既然是交流工作,他不敢不回應你的。他現在給你發這一長串消息,不過是想以最小的成本進行和解;退一萬步講,他以後要真敢對你態度不好耽誤項目,更說明是他自己的問題,到時候走流程直接申訴,更加省事。”

他聲音落在她頭頂上。

舒雲闔了下眼,像被他的話點醒,她腦海裏琢磨著,手機在手裏轉了幾圈,她認真點頭:“嗯。我明白了。”

她其實也偏向不回應,但由於自己級別並不高,還是會怕得罪人,也怕後面不好相處,耽誤工作進度。

但梁遇臣這番話徹底打消她的顧慮。確實,項目責任是雙方的,只要聊到工作,對方不敢不回她。

“我已經讓李宗然去電力集團總部說明情況了。後面他會得到該有的處分。”梁遇臣面色嚴厲,“不管是他調度有誤還是其他財務粗心大意,弄丟我的人,這事兒板上釘釘;就他這樣的工作態度,我不認為他是一個多麽負責的管理者。不如趁早給別人騰位子。”

舒雲難得聽他講這麽一大串的話,心頭熱熱的,聽見他那句“我的人”,抿著的嘴角慢慢勾了起來。

她單腳撲過去一把抱住他腰,聲音埋在他胸膛裏,嗡嗡地:“梁遇臣,你也太好了。”

男人單手接住她,有絲好笑:“現在才知道我好?”

兩人抱了會兒。

舒雲單腳站著太累,梁遇臣抱著她腰給她分擔一部分身體重量:“要不我給你看著手機充電,你去那邊坐?”

“真的?那我不客氣了。”舒雲眼睛一亮,她單腳站立得腰都要斷了,蹦跶轉身坐去墻邊的塑料椅上。

剛一落座,就見餘一拎著她的背包出現在走廊上。

他視線梭巡,看見舒雲,一陣風似的跑過來:“老大!你還好吧?”

“還好還好。”舒雲接過他手裏自己的背包。

“你吃東西沒有,我給你在周邊的夜市買了你愛吃的肉夾饃。夾了你喜歡的孜然羊肉串。還是熱乎的。”餘一把一個紙袋遞給她。

“……謝謝。”舒雲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燙手,她趕忙道,“我把錢轉你。”

手一摸口袋,想起來手機還在那頭充電。一回頭,便瞧見梁遇臣正抄兜看著她這邊。

舒雲:“……”

餘一順理成章坐去她身側:“不用不用,就當徒弟請師父宵夜了。”

舒雲有些如坐針氈了:“謝謝,下次我回請你。”

梁遇臣不著痕跡地微瞇了下眼。

他看眼她手機的電量,充到百分之三十了,夠用。他立刻拔了線走過去。

舒雲見他過來,一瞬間一動不動,坐得端正筆直。

梁遇臣微合大衣,在她另一側彎腰落座。

舒雲眼皮跳了一道,她被夾在中間,心裏叫苦不疊。

倒是餘一伸出腦袋,看著梁遇臣:“你怎麽也在這裏?”

“……”

梁遇臣懶得搭理這小男生,只將她手機遞給她。

舒雲埋著頭接過,憋出一句“謝謝”。

餘一對兩人間的氛圍無所察覺,他一向樂天派,從自己背包裏拿出幾張表格遞給她:“老大,這些是需要你簽字的。”

“好。”舒雲接過,趕緊拿出筆開始看,想從這樣尷尬的氣氛裏逃出去。

她飛快翻完,確定無誤後在末尾簽下名字。

梁遇臣餘光瞧著她,看她把紙墊在腿上,竟還跟小學生寫試卷姓名一樣,一筆一劃板板正正的。

簽完字,舒雲把表格整理一下遞還給他。

餘一問:“老大我們什麽時候回酒店?”

這話把她問住了,她微微一頓,僵硬地轉向梁遇臣,換起稱呼:“……梁總您今晚住哪?”

餘一也好奇地看向他。

“就你們那酒店。”梁遇臣站起身,“一起回吧。”

“噢。”舒雲點頭,她剛收拾好東西,餘一立刻給她拎過包扶她站起來。

“老大我給你拿包,你把肉夾饃拿著就行。”

舒雲赧然笑笑,還來不及拒絕呢,手裏已然一空。

她搓搓手,“那個,謝啦。”

餘一:“老大不謝!”

梁遇臣站在他們旁邊淡淡看著,他抽出來的手又落回兜裏,氣壓有點低。

他幹脆開口:“我先去拿車。你倆慢慢下去。”

“好。”舒雲連忙應聲。

梁遇臣又看她一眼,轉身先走了。

等人消失在視野裏,舒雲很是疑惑地轉向餘一:“你不知道他是誰嗎?”

“不就下午坐你位子上喝茶的那個嗎?”餘一受教地點點頭,“你還和我說,他不理我我就不理他,我覺得很有道理。”

“……”

舒雲嘴巴微張,“他是華勤中國CEO,最大的那個老板。你不知道?”

餘一摸摸下巴保持懷疑:“CEO會來這麽遠的地方?”

他擺擺手:“沒事沒事,我又不指望轉正,下學期我還得回學校上課呢。我才不怵他。”

“……”

-

梁遇臣把車開到急診門前,又等了會兒,兩抹身影出現在臺階上。

餘一正扶著她在風雪裏一坎一坎下樓梯。

他心裏氣不太順,有點兒想下車去扶她。

可剛推開門,卻莫名想起那天茶室裏,她委屈不已的那一句“你是CEO,你不在意,可我在意啊”。

梁遇臣面色微繃,動作卻止息了。

身後,餘一給她拉開後座,兩人坐了上去。

敢情把他當司機了?

梁遇臣從後視鏡裏看著她,舒雲有預感似的擡頭,兩人視線在鏡子裏對上,而她心虛地去看窗外。

汽車啟動,往酒店的方向開。

身後餘一還在講話,指指給她買的肉夾饃:“老大你要不趕緊吃?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
梁遇臣:“不許在我車裏吃東西。”

舒雲瞬間收手:“好的。”

梁遇臣又從鏡子裏看她一眼,她乖乖坐著,一動不動跟被他點穴了似的。

他看了幾秒,清淡一笑。

酒店到了。

梁遇臣今天剛來,要在前臺辦入住。

舒雲等在他身後,不敢扔下他自己先上樓。

餘一卻不明白她在等什麽,他們都在這裏住了小半月了:“老大,要不我扶你回房間?”

舒雲想撞墻的心都有了:“不用的。”

“沒事,為老大服務是我的義務!”

梁遇臣接過房卡,回頭掃了他們一眼,只說:“走了。”

他轉身走去電梯,舒雲趕緊一瘸一拐地跟上。

電梯裏只站了三個人,舒雲卻覺得呼吸不過來,她身後是梁遇臣,身邊是餘一。

她目光從電梯鏡裏掃過梁遇臣,他面色平淡,看不出多少情緒。

“叮咚”一聲,她的樓層到了。餘一堅持送她到房門口。

舒雲下意識去看梁遇臣,卻見他也跟著他們兩個下了電梯。

她意外:“梁總,你房間也在這一層嗎?”

“嗯。”

舒雲t半信半疑。

到自己門口了,刷卡開門,餘一將她的背包還給她:“老大你還有什麽需要記得喊我。我就在你樓上,隨叫隨到!”

餘一身後,梁遇臣抄兜往前走去了,似乎他的房間真在這一層。

舒雲目光跟了他一截,適時挪回,笑著對餘一說:“今天謝啦。你快回去休息吧。”

“嗯。老大晚安。”說完,餘一也回去了。

走廊的地毯分散了腳步聲。

光線空落,她正準備關門的時候,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撐住了門縫。

梁遇臣不知從哪又繞了回來,就站在她門前。

他手上使勁,門板推開,人進了房間。

身後,關門落鎖。

舒雲往後一步,肩提了起來,莫名品嘗出一點刺激。

房卡還沒插上去,室內一片漆黑。

這裏不是耀城,窗外夜景並不鮮亮,雪仍在飄著,只有極淺的光線依稀漏進來。

“跟班走了?”他問。

“嗯……”

舒雲看不清昏暗裏他的臉龐,卻知道,他一定在看自己。

梁遇臣似乎笑了一道,很輕,“所以,後面的時間都是我的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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